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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城-两个人的逃离

日期:2019-02-25 23:23:45 / 作者:地球城

许多年以后,当我垂老得挪不动双腿,缩在阳台上透过纳米玻璃看太阳深沉而涌动的暗红光线逐渐肆虐灰魆的苍穹,我一定会想起初到侦探所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叮--------”,“您今天所需的邮件已到,请查收”我伸手从电脑的出纸口取下侦探生涯的第一起案件。

“寻人启事:现走失一男子,姓名陶明,xx大学教授,六十岁,一米七左右,于2116年5月22日傍晚与家人失去联系,出走动机不明,出走前未发现阿尔兹海默病症,出走时身穿棕色夹克与黑色长裤,如有好心人提供线索,必有重金答谢。 -----------陶明儿子陶然

侦探事务所:陶然请求你们的帮忙,我已将一部分钱打入事务所的账户,拜托了。”

“一个糟老头喝醉酒走丢了,算什么案子?”李头用手抹掉嘴边的瓜子壳,放下二郎腿,皮鞋蹭着新地板咯吱作响。眯着眼用手指掸掸纸片,就像弹走虫子似的,细眼艰难地从面颊赘肉里探出来,嘀咕道:“不过你是新来的,就拿来练练手吧,看得出来这家伙还是有点家底的,嗯,可以考虑。”众人一片哄笑。

“A区B街道2036号2008室,是这里吧?”我的GPS循着地址,在人密如蚁的市中心别墅区摸索到这一小小的坐标。这栋房子在CBD中显得扎眼,斑驳的木板门上有刀刀的裂缝,像是劈开来的,亦或是故意做旧的样子,墙角有渍渍的水迹,向上攀延出一片青苔,像毛茸茸的绿爪子死死扣着墙缝不放。只是门前有一串风铃,是小女孩才喜欢的样式,却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和着门前一个清洁工机器人的路过而嘤嘤哭泣。

没有可视来访仪?没有门铃?也没有猫眼?我越发觉得古怪了。天也阴了,密密的云压下来。起风了,风铃又在哭泣了。“嘤嘤嘤嘤嘤-------------”云气在聚集,低低的气压在旋转。开始下起了小雨,阴冷,浸入骨髓。

我挽起袖子,正准备徒手敲门时---------------

“吱呀----------”

门突然开了-------------

一头银发,

一件棕色夹克,

一条黑色长裤。

“请问,您-----------是--------------陶明先生吗?”

“请进吧。”老者徐徐抬起头,我看见他邋遢的衣物,不整的乱发,还有血红又浑浊呆滞的双眼.和扑面而来的酒气。

门张大了。

我迈出双腿,跟随老者的步伐走了进去。

满屋子的相片、书和酒,大概还有书信,历史课上机器老师是这么叫的吧,像地毯一样占据了整个房子。

客厅里,一幅画。

…………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一切都好像是发生在梦里,恍如一声巨雷打过,全身的血液在沸腾。屏息,窒息。我浑身不自觉地颤抖着身体,我觉得自己卷入了一个漩涡。

…………

记得那时,还有麦浪,还有童年。

黛瓦,驳墙,青石板。蓝烟,漆窗,红芭蕉。墙角有一株枯败的青藤,枝蔓向上生长便想落日的色彩泼满了整个碧落。那时的日子过得很慢,很慢,像凝固的流岚融化在手心。阿公坐在一把摇椅上,用一个下午的时间等着黄酒染香一个院子,岁月和竹篾都是暖暖的黄色。阿公喜欢国画,曾经有一幅得意之作画了我们的村子,起名为“失落”。

然而,有一场大风,将一切凌乱成了记忆,它裹挟着厚厚的泥沙,漫天而来,侵蚀着触手可及的东西。风停了,我却丢失了我的故土,和我的阿公,还有这幅画。

我们来到了城市,就像一星尘沫,被喷吐到这个陌生的闪着光亮的梦境,但银光熠熠的城市并不认识我们。广场是令人心慌的大,阳光是一种陌生的气味,它不是沁进去暖人和庄稼。我看到许多和我一样的,流徙的脚。我们看到过白晃晃的闪光,方砖、路面是这种反光,每一扇门和每一页窗都是这种推拒人的闪光。

好像一切都在一瞬间猛然被拖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齿轮,以卓绝的速度建立起了样品般的城市,它们是美,但美得不可一世,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之后,我就长大了,成了现在的样子,在一个侦探事务所谋生。

我抽回了思绪。

“陶明先生,”

老者缓缓抬起了头,眉目皱缩成一团,看得出岁月累累的痕迹。

“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的来意。又是我的儿子打的寻人启事?”,他顿了顿,眼睛下垂,越发像是个高尔斯华绥的皮囊人了“只是我没有接他们每星期的电话而已,不必担心。”

“如果陶先生不介意,我能否问一下这幅画是哪儿来的?您怎么会保存呢?”我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的话,我的思绪再也无法绕过这过去的点滴。

“年轻人,不要纠结我到底是谁?我来自何方?这种问题了,我们走吧。”

“走?”

“走到哪里去?”

“我也不知道,远方吧,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远方又在哪里?在过去吗?还是在未来?”

“我心中的上帝指引我们走去,他虽然不说话,但我知道他就在那里,一定在那里。”

“陶教授,这个世界没有上帝,”

“有,在神的最终审判日,在过去。”

“过去。过去。过去。”

许多年之后,面对太阳的昏红光线,我一定会想起那个遥远的下午。

后记:每个人都在寻找出口,都想找到最终的安定点,就像我们被困在地球城的令人逃避的现实里,时刻感到危险和不信任的存在,但我们终将在路上,寻找那副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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