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

儿时，我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而父母在城市打拼。

当时，我们一家“三口”全靠爷爷在荷叶山庄的工作维持生计，住的地方离荷叶山庄有一段山路，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

依稀记得一个冬天，鹅毛大雪倒是没有，但走在外面，北风就像冰冷的针刺在脸上，吹得人睁不开眼。这是武汉最冷的一个冬季，在这样的季节里，前来山庄的游客依旧络绎不绝。很平常的一个下午，我突发奇想要去看看爷爷工作的地点，打听一番后，我来到了距离就餐室较远的后厨。

厨房没有什么人，我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身影。略显单薄的毛衣领子露了出来，想想许是去年奶奶织的那一件。一身肥大的棉服，使得他的动作有些笨拙。一双破旧的黑鞋子，说不上是什么牌子，但被擦得很干净，主人一定很舍不得丢掉它。那一刻，我感觉嘴里涩涩的。他在洗碗。用的是冷水。他伸出两只冻得通红的手开始洗碗了，他的背弓下去了，佝偻着，一直觉得他有点胖的我，竟觉得他有些瘦削。水声“哗啦哗啦”，想是太过冰冷，他向后缩了一下，继而又弯下了腰。

我刚想悄悄离开，他却叫住了我：“在这看多久啦？”他慈祥的微笑里，皱纹又加深了几分，爷爷真的是老了。“没，没多久。”他叹了一口长气，定是知道我在撒谎：“没事的，山庄设备本来就有点老旧，明年换新的就能用热水了。”我感到心酸，明明是我想来慰问一下他，却要他反过来安慰我。见我还是有点不放心，他赶快补了一句：“乖，等我下班了，回家给你做煎鱼好不好？”我点点头，悄悄带上了门。

等他忙完，已很晚了。

望着漆黑的夜空，他打开了手电筒光束照亮了地面：“走吧。”他在前面，我紧跟在他的身后。这段山路并没经过修理，全是靠踩出来的。黑灯瞎火，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害怕。爷爷好像察觉到了：“怕不？怕的话我给你讲故事。”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觉得他一定是微笑着的，眼睛里充满不惧。“从前啊，有一头小鹿。。。。。。”他编的故事并不好，甚至错误百出。可那时的我还是听得很开心，并笑着说出他的错处：“爷爷，鹿不会游泳啊。”“因为啊，那是神鹿嘛。”原本看来遥远的山路也因为他的存在，似乎近了许多。手电筒淡淡的光斑下，他的背影清晰了，越发的清晰且明朗了。他的背影下，小小的我觉得很安全。他的背影可以排开挡路的石子；可以驱走夜行的动物；可以照亮浓墨般的夜空……

到了家，他却惊慌起身：“你先睡吧。山庄库房的门忘锁了，今天那人不在。”说着他就冲了出去，我没说什么，看着他的背影，我很信任。的确，爷爷就是一个为大局着想的人。

至于我的煎鱼，当然我现在也没有等到，因为爷爷已离我远去了。但每当听到奶奶和爸爸谈论爷爷生平的时候，我总能闻到煎鱼的喷香。

正如他的背影一样，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且始终让我感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