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里的歌

前些时日与父亲一同下乡，看望卧床许久的奶奶。

那日正是盛夏，我和父亲还有奶奶坐在一张有些破旧的桌子前吃饭，父亲总是眯着眼笑着给奶奶夹菜;奶奶也总是笑着看着我和父亲;我呢，无聊地踢着腿、搓着手、敲着碗。毕竟没有一个人说话。

吃完午饭，父亲似是有什么要事与奶奶商议，又像是嫌我聒噪，摆摆手让我去路边独自玩耍。我无奈地叹着气在乡间小径上来回徘徊，坚持走一条细细的白线当独木桥。盛夏正午的阳光透过轻晃的树冠，撒下几缕灼热的余光投在我身上，耳边是扰人的蛐蛐声，我似是累了，又像是被周围所感染，终于闲下来，一个人不嫌脏地坐在小土疙瘩上，无聊地数起在一旁排成一列的黑蚂蚁，不知不觉发了愣。

我的思绪随着蚂蚁的长长队列飘到了很远很远，那一刻我仿佛有了千里眼。我看见那是在黄昏下，路旁只有成排的弱小树苗，夕阳的余晖被画笔刷了一地，染成溺人的橘。在那如痴如醉的夕阳下，有两个人，一个小矮豆丁一边指着黄绿色草丛中的蛐蛐，一边拿稚嫩的胖乎乎的小手牵拉着年迈长者，咧着嘴，像是在笑着问什么。长者用另一只布满皱纹的手费劲地撑起弯了许久的腰侧，在面似靴皮的脸上挤出个不算好看的笑容，慢慢腾腾地吐出字词句眼，小矮豆丁欢快地蹦跶……我静静地看着那两人，呆愣着搓着手哈气，我是多想知道她们在快活地谈论什么……但是我听不到，就如她现在一样。

我回过神来，愣愣地垂下眼。两只一大一小的蚂蚁在我脚边悄悄地爬，像是想绕开我这个庞然大物去不远处搬食物。大的在前，小的跌跌撞撞地跟在大的留下的信息素后面。大的每每见小的一出状况，就立刻转回头来着急地爬回去，为小的指引前路。

我从正午待到太阳偏西，我扶起有些酸麻的腿，不适应地走到奶奶房间门前，轻轻靠在墙边，什么也不说，静静地靠着，想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我很清楚，不会的。除了窗外的那只聒噪的蛐蛐、嘀嗒响的时钟、风擦过树叶，我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那天回家前，我一个人又去看了眼奶奶，我不敢握着她那如干枯树枝一样的手，只能缓缓抚摸着，对她咧着嘴笑，眼里是溢出来的不舍，她把眼睛也眯成一条缝，扯开皱纹，给予了我一个被岁月刻画过的笑，许久不见的溺人黄昏透过精美的窗纸洒在我们两人身上。黝黑的影子斜躺在杂货柜上面，像极了我们相拥在一起，就像那年一样——我们依偎在一起。

她的眼睛总是亮的，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或许那就是她对待所有事物的温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