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村
你对老古董有没有兴趣?比如说，你要不要500年前那纸一样厚的“智能手机”?或者你对600年前的液晶电视有没有兴趣?只要你开口，再给我点充裕的时间，保证能给你找一个出来。
这个城市覆盖全球，每天上百间工厂在热火朝天地生产新产品。人们住在中心城里，三面环山，一面临海。每天的生活废弃品，自有管道运输，排到城外。一百年，一千年，历代人类的垃圾都堆在外头，聚成山峦。我呢，就总是和伙计们，跑到这山中来“寻宝”——旧金属卖给废品站，锈得不行的机器卖给收藏品市场，可以赚外快。
我们是精明的“商人”，从来没有漏掉一件值钱的东西，凡是被我们找到的值钱东西，结果肯定是进了市场。
只有一次，只有那一次，我们失手了。
我还记得那倒霉的一天。那天依旧是悄悄逃了补习班和伙计们出来玩。我们正挖洞做“临时据点”。在灰蒙蒙的工业烟尘下面，我看到了一块绿色，和学校外墙上漆的绿油漆差不多。好家伙，这下面铁定有个机器，起码是块漆了绿油漆的钢板——总之不会是 “植物”，这干巴巴的星球早就没有什么“植物”了，老掉牙的童话书里才写这种古董。
“嘿，瞧瞧，没准找到好东西了!”“搭把手，挖它出来!”
那台机器锈得一塌糊涂，勉强还看得出漆过绿漆的样子，还漆过不止一遍——它的原主人说不定很爱它呢。
“没电啦，谁有电池?得让他走起来，不然搬不回去。“
“我带了电池，”我说“前些天从那台旧游戏机上拆下来的。”
我塞进了电池。
“您好，小姐。正在启动……定位设备……滴……”
我们笑起来：早过时的开机界面!多老土!
“你是谁的机器人?”有人问。
“沃土，沃土小姐。”
“奇怪的名字。”
“因为她住在沃土上，沃土中出产谷粒，菜花和硕果，沃土上的人们感激沃土，所以人们给孩子取名叫沃土——沃土小姐是这么说的。”
“出产谷粒?”我和伙计对望一眼。
“出产谷粒，金色的谷粒，金色的稻花，还有油菜泼辣辣地一地金黄……”机器人莫名其妙地朗诵起来了，“在早晨的雾气里，油菜花狠狠地开着。它们挤着、拥着，拼命向远方展开。在人的身体的碰撞下，花儿欢快顾叫着，一大滴一大滴水珠，簌簌落下。脚边，目之手所及，满眼碧绿，那是油菜根茎所筑的森林。这森林的边缘，是浅浅的草，草间透着一两点艳丽，是蔷薇瓣，杜鹃蕊，大概是凌空散步的仙女，挥一挥衣袖，滴下的吧……”好奇怪，我仿佛看到了，一片茵茵之绿，带着朝气与蓬勃，不断向上攀登——就像古老的童话里一样。回头看，稀松的雾团里，花儿黄色的头颅一颤一颤，茎叶若细长的手指，缠着我的袖口……好漂亮……
“……春光调了一杯甜酒，浅浅地斟在花里……好可惜，回不去了……沃土小姐的日记里是这么写的……”
“回不去了?什么回不去了?”
“沃土小姐。”
“怎么了。”
“拆迁。”
“啊?”
“要建城市，强制搬出。”
“然后呢?”
“肥沃的土壤埋在水泥下面，大家都搬走了。沃土小姐不愿走。大工厂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