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病

窗边闪动的阳光已与冬日的阳光大相径庭，小鸟似乎也在随着阳光起舞。天空如同一片大海，从我的面前延展开来，春天这艘游轮排放的朵朵白云，飘浮在空中，构成一幅绝妙的图画。

然而如此快乐的春天，却将我的幸福一下子夺走了……

当我惊闻故乡的老房子将被拆除时，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了：拆除…老房子……谁会将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我急忙赶回了我的老家，去看一眼那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曾经我走向那远方的远，踽踽求学，我却从没忘过这片土地，就如同这片土地虽然孕育了无数生灵，却从没有没有忘记过我，我们彼此依恋，唇齿相依：那纵横交错的小路横在我的心口，村口的野花丛也在我的灵魂中怒放，那嵌有皎洁圆月的深蓝色天空下的孩子，不就是曾经的我么?

那乡下的夏的傍晚，有着动人的温柔。夹杂着些许清香的晚风迎面扑来，给本来炎热的院落带来丝丝清凉，细细的丝瓜藤绕木而上，忽又垂下，让那如水滴一般的小丝瓜挂在半空，明灭的灯光，颇恼人的杂草，散布着夏的气息并让其如发酵般浓重。我们穿梭于小巷中，执着于捉迷藏并乐此不疲。那“基地”与球场永远那么空旷，空旷得有一丝神秘感。我们就在这里嬉笑，玩闹，直到西方的最后一抹鲜红逝去……

然而这些都将不存在了……

有人说，乡愁分为空间与时间两个部分：一是对故乡的怀念，一是对过去的怀念。时间一去不复返，难道连空间也将不复存在了?好像是的。曹操有一匹马叫做绝影，据说当它全速奔跑时连影子也追不上它，可它依旧跑不过时光，在黄尘中老去了。而我这一介凡夫俗子，又怎么能追得上那迅捷无比的时光呢?时光的变化必然带来空间的变革，这是必然，然而我却将亲眼目睹它的变化而无能为力，这种挫败感怎么能不让人泫然?然而不知怎么的，我泪水全无。

然而我可要在这里哭了!生活啊生活，你是要看到我多狼狈才罢休?是不是要到我丢盔弃甲，狼狈逃窜?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你才如此不择手段，把我心中最美好的事物毁灭给我看?生活……你可够狠毒的!趁我乡病发作，想一鼓作气消灭我啊!

除了生活，我自己难道就没有错误么?我们寻常人都爱说了解故乡，然而到它不复存在时才顿觉陌生，我生活过的这片土地，我真的认识它么?我怎么感觉这么的陌生?我忽然惊觉了：我爱着它，是因为它是如此深沉的倾注着对我的爱，我不得不爱它啊!然而这又怎么样呢?我们互相爱着，不就足够了么?我只要还记着它，不就足够了么?

在走之前，我深深地望了它一眼，我的故乡，我会再来的!

二

当我两年后再来时，我已经上高二了，成绩的不理想让我不由重新想到了故乡，那个一直被我依靠着的故乡。我再次到了那里。

所有的痕迹都不复存在了，曾经的小巷与房屋被在建的楼房所替代，那些柳树也变成了一个个坑洞，只剩几棵奄奄一息的枣树用干枯而狰狞的手掌指向天空，令人收获一筐凌乱与凄凉。我走啊走，却找不到一丝过去的痕迹，所有的都被新的东西取代了，都被更加“美好”的东西取代了啊!可是，即使是那歪斜的扶栏，斑驳的古桥，抑或是尘土飞扬的小路，都是一个故乡，是我生活过的地方，我不要完美的乌托邦，我只要我的家乡。

然而我又能辩驳什么呢?这种变化不是好事情么?我抗拒它不就是抗拒进步么?记得以前看的一部日本动漫《Clannad》，男主人公冈崎朋也听闻小时的棒球场将被改建为医院时，千方百计地劝说他们改变主意。当所有努力都无效时，他不由流下了眼泪。现在的我，不就是和他一样么?一样的痛苦，一样的失落，只不过我泪水全无。

两年的风吹过，令我的乡病愈发的笃重了，是思念还是痛苦令我的的心愈发沉重，我的脚踩在这片大地上，却不能与这个世界重合。中国!中国!历经磨难又飞速崛起的中国，拥有灿烂古文明的中国，你却不肯给我的故乡一片立锥之地么?时间不再，空间已毁，我只能将我的记忆深深锁进灵魂，以防它过快腐烂。然后我便只能离开这里了，倘若我假装在什么地方找到了故乡，那就是不忠诚，我的良心会受谴责，乡病也会折磨着我。纵使我的家乡已腐烂变质，美好的东西已丢失殆尽，它依旧是我心中的故乡。然而，我却不敢面对它，怕我见到现实与回忆的巨大差距后会崩溃地丧失最后一点理智。

永别了，故乡，不管我的乡病如何折磨我，我都不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