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我却轻柔地看着它。

月光显得格外高而远。树在深秋的风中挺立着，似乎撑着整个夜空。

猫在树下闻着，徘徊着，时不时抬起幽绿的眼睛盯着我。它脏兮兮的毛张着，不像其它猫那么柔软，一根一根，抹了油一样竖着，像一只长满钢针的球，不但扎眼，还很扎手。

我试着去捋平它尖挺的毛，但看着它怨毒的目光，放弃了尝试。

这是一只不折不扣的流浪猫，全身本来应该是乌黑的，样子还不错，我在污水沟边发现了它，当时心生怜悯，便拿着一条小鱼干把它引到了院子里。它大概发现上当了，在院子里慢悠悠地踱来踱去，仿佛全世界都在听它的调遣。

此后，我在这棵树避风的地方给它搭了一个窝，一条铁链将它拴在这个避风港下，每天用最好的食物来喂养它，本来我认为它一定会放松警惕，融入到我的生活中来。但，我发现我想错了。

每次，我尽量轻柔地给它端来食物，它却不瞧我一眼，转过去，看着它本来住着的那条水沟。我试了几次招呼它，发现仅是徒劳。我放下食物走了。它只有见我走远了，才恶狠狠地扑到食物上又抓又咬，几乎直接吞下去，弄得满身满地都是碎屑。

它的毛一刻不停地竖着，眼神也绷得紧紧的，尖利而高深莫策，如夜空一样冰冷而无情。

它总是看着那条水沟，而对于我却像古代囚徒一样。它显然认为，我害了它。

我当时认为我对它好，给它温暖的窝、美味的食，一定能打动它的心。这样的生活一定是最舒服的了，它一定会和我之间缩短距离。

但它就这样，一旦我靠近，喉咙里就发出一串含糊不清但却无比阴沉的低嚎，并还做出扑咬的姿势。

我有点愤怒，然而却还是不忍心放弃它。我决定了，不再与它正面冲突，我要在夜晚悄悄送去它的食物，也许这能使它放下警惕心。

可是，一到夜晚，我便忙碌了起来，那几日的忙碌竟使我忘了去看它。原以为它仍旧会那般幽怨地望着我，对我抛下的食物不以为然。或者几天的不见，它会转变了对我的态度，会不会温顺许多呢?想起它的一瞬间，我飞奔到小院。

然而，我再也平静不下去了。

它死了。

它就那样蹲坐在土墙边，竭尽所能地靠近那条污水沟，脖子上一头拴着树的粗铁链绷得极硬，身上瘦骨嶙峋，但一身毛却依然挺立着，狰狞的眼睛里透出了一股深切的无奈与忧伤，直直地死死地盯着那条污水沟。我看到了它满身的伤痕与流光溢彩的眼睛，瞬间一股卑微的感觉袭来，那猫的身影悲壮而崇高。

这是对自由何等的渴望啊!

我砸断了铁链。

不知能不能砸断它心中的铁链。

我把它僵硬的身体放在了污水沟里。

不知，它的心此时能不能回到那里?

此后，每当我经过那树下早已腐烂的窝边，都会不由自主地喃喃说道：“对不起。”每每那时，我的心中不停地翻腾着，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败与歉疚。

那猫，曾来过，因为我的无知与自私，它在我的心中留下了无尽的痛，如同寒夜里冰冷的霜。对不起，真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