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模样

在我过去的十五年里，从没有过这样的黑暗，前一秒还能看见阳光照进窗，后一秒便是一声巨响，然后疼痛，无尽的疼痛。那种感觉像是被水草绕着脖子按在水底，却手脚不得动弹得连一下挣扎都做不出。随后，一道耀眼的白光照进来，有一点像医院的病房，又有一点像天堂的圣光。

————序

一.

我叫林静姝，静女其姝。事实上，我人生的前十五年不单单谓“姝”，它就如一条流光溢彩的绸，外人看来没有瑕疵(若说有，那便是三岁时掉下床在地上睡了一宿吧)。然而，我言情女主般的人生截止在十五岁生日，地狱般的那天。

太多的，不是不记得，而是不敢想。路上…车…护栏…翻滚…黑暗…长长的黑暗，然后，没有然后。

二

坐在纯白到没有一点灰的屋子里，纯白到没有半丝花纹的床上。呆呆地看着，自己。我用手疯狂地擦拭镜子，我把它反过来，再倒过去，可那就是我。肉乎乎到没有骨节的手，圆润到镜子都几乎撑不下的脸，小眼睛，被拳头砸了样的鼻子，卷得像长花了样的头发，是我。我已猜到这是医学上广为所用的换脑手术，可为什么偏偏，偏偏是这样的我。一旁的小护士看我神情，犹犹豫豫地解释：“你送来时情况比较紧急，送过来时医院也就只有这一具了，所以…”她没有说下去。我呆呆看着那个自己，心中像是被猫挠了般的，可眼泪却怎么也掉不下来，仿佛由上而下升腾起一股白烟，叫绝望。

把自己在屋子里关了整整半月。

三

踩着比原先大了足足三码的鞋，踏在阳光里，却看到自己庞大而又漆黑的影子，盖过了初夏时期的树影。曾经的他们，应该不会忘了我吧。

被原先的老师介绍后，我走进教室去，没有想象中的热情亦或不热情，只是寂静，死气沉沉的寂静，仿佛乌云压过了山头。我冲他们微笑，可是没有人报以微笑。议论声四起，我听不见，仿佛又听得见：天哪....好丑...怎么会...点儿真背。那一刻，我恍然觉得自己的影子改过了天空和草地的颜色。

放学时，我走到陆芷桌前，她算是我之前极好的一个朋友了，而且她曾经也因什么原因做过换脑手术，虽然她比我幸运，换得一副美丽面孔，但相信她会懂吧。“一起?”我问，“额，不了，我约了别人。”她真的很不会撒谎，因为我都看得见她那一瞬的尴尬。

四

在厕所我无意听到了两个女生的聊天。

“换脑之后，她算是傲不起来了。”

“她这种人，这叫报应。以前装得乖乖的，讨大家喜欢现在，谁要理她。”我推开门走出去，看到两张熟悉的，一脸惊诧的面孔

那些话，都像一根根针，扎进我几乎破碎的心灵之花的根部，痛得没有知觉。

放学时，有小孩往我身上扔石头，满脸戏谑。

命运对每个人不都是公平的吗?那上帝是不是忘了我。

五

我站在高层的楼顶上，深呼吸。

正当我张开手臂，要享受翱翔的喜悦时，有一个人冲上去抱住了我。妈妈。

“孩子，听着，那手术的字是我签的，我想让你活着，不管以怎样的方式，怎样的模样。我不知道，有谁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但我知道，你就是你，是我的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她顿了一下“还记得你小时候养的仙人掌吗?它也很丑，老天也不厚爱它，在沙漠里，没有水，没有土，只有漫漫黄沙。可是它活着，因为它知道有人爱它，蓝天爱它，所以变成迷人的瞳孔般的湛蓝，黑夜爱它，给它送风，给它拥抱。永远别去听那些看不到你灵魂的人，而是去爱那些爱你的人，爱这个世界，这很重要。答应我，孩子。

我回头，突然看见背后的人群中有爸爸，有闺蜜，有太多太多人，多到让我想得起爱。

第一次的，我站在风下呜呜地哭

六

我叫林静姝，静女其姝，尽管我一点也不漂亮。可是这个世界很漂亮

后记

春去秋来，恍恍惚惚，我们的人生中，谁有何尝不是时时在变，可总有一些人，记得住你生命最初的样子，用温柔在岁月里煮时光。